竹原三河

*伦纳德×克莱恩，他们属于彼此，无厘头属于我

*原CP29（…）个人本《残笺诗剧》完售解禁！

===

　　而世上的鲜花会相继盛开

　　壮丽而不朽的事物会接踵而来

　　

　　

　　自从有记忆起，伦纳德便拥有一座小岛。

　　这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小的岛啦，至少伦纳德这样认为。只需要浪费整整一个打猎日，他便能穿过枝桠层叠的迷雾森林，从这一头的咸水湾出发，一直走到那一头的呼啸崖。这没什么用，但他也没什么要紧事，生存之余最重要的是高兴，伦纳德这般想着，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。

　　每个清晨，当穹顶上附着的荧月苔藓开始逐一点亮、散发出濛濛的辉光时，他知道这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。借着这点微弱的照明，他带上火把，捡拾退潮后的鱼贝、采摘林地边缘的植物果实与种子，查看自己做的陷阱，处理猎物。等到荧月苔藓的光亮收敛，星灯水母一丛一丛浮起至近海，他便回到自己的小屋去，把栅栏扳回原位。

　　有时他会花上许久，出神地坐在门口远眺那些起伏的光芒。有时他会直接睡觉，在第二天来临时重复之前的生活。

　　有时伦纳德会觉得有些单调。好在这确实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岛屿，不存在大型兽类的威胁，因而伦纳德得以像这样，一个人孤独而宁静地生活着。

　　他隐隐约约记得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。比如，不可在荧月苔藓没有点亮时外出。比如，黑暗的森林中央会诞生出幽影和怪物。再比如，如果一个人类没有与别的人类聚居，他自身的年岁便会一直停驻不前。

　　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了，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说话。他只记得自己叫伦纳德，年龄大约是九岁。

　　伦纳德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单位计量时间。当荧月暗了又亮不足四百个循环，当小屋门前的树又一次开满白花，当他的头发从肩膀长至后背，他便将其修剪至原本的长度，而后又一年过去。伦纳德经历了好几个这样的循环，从无到有地建立起小屋、渔滩和采摘场，可他一直是一个人。于是伦纳德只好将就着体力不足、却又无法成长的孩童身形，费劲而无比缓慢地改造自己的小岛。

　　今年的他决定出海去寻找别的人类。

　　他从六角海星再度爬上礁石的日子开始筹划。第一项任务当然是灯塔，不然一旦离开小岛稍远一些，就会连回家的路也找不着——海面上的黑暗是所有黑暗中最深的那一种。

　　伦纳德忙上忙下，跑前跑后，花了不知多久，终于搭成了一座歪歪扭扭的灯塔。灯塔由几根粗粗的树干胡乱支起，摇摇欲倒的样子，大约只有伦纳德这个年纪的孩子爬上去才不会引发坍塌。接着他又再海边蹲了三天，总算捕捉到了一只瘦弱的星灯水母，并把它挂在了顶端。

　　星灯水母是一种极为奇特的生物。它的灯从不熄灭，只是会在离开水后变得越来越暗。但不论多么微弱，那依然是唯一一种的、可以跨越海水与遥远空间的光亮。

　　伦纳德希望它可以替自己照亮航行的路。

　　对于如何出海，他有一点儿似懂非懂的想法。做了好几个模型、否定了好几种方案后，男孩决定造一艘独木舟。要赶在灯塔黯淡到如蜡烛火苗之前才行。

　　可就连独木舟的制造难度也超出了他的预想。伦纳德不得不一遍遍地试错重来，在返工了不知多少回，终于在进行到给树干刨坑的这一步时，意外比明天先来到了这个岛屿。

　　意外的名字叫克莱恩。

　　那是从另一艘同样简陋的独木舟上跳下来的少年。少年自称比他大三岁，来自距离最近的一个大岛——伦纳德猜得没错，真出了海确实能找到同伴。而且克莱恩也确实是看见了伦纳德的灯塔才找过来的，这让后者深感宽慰，至少那盏微如萤火的亮光还是起到了些许作用的嘛。

　　但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。克莱恩的船在航行途中漏水了，脆弱的木头勉强冲上沙滩后便彻底开裂，碎得七零八落。这下克莱恩回不去了，他颇感抱歉地忧愁着，跟闻讯赶来的小岛主人磕磕绊绊地解释了一番，决定先就地住下，造出新船再回去。

　　理所当然地，小岛主人热情接待了他。说热情实在不足以形容他的激动，事实上伦纳德骤然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，急地直接在柔软平坦的沙滩上摔了一跤，咕噜噜滚完一整圈，停在湿漉漉的、刚从破船板间挣扎出来的克莱恩脚边，倒把对方吓了一跳。

　　未来，克莱恩还会无数次拿这件事嘲笑伦纳德，然后被后者掏出各种黑历史反击回来。不过此时此刻，两位少年只来得及迅速达成共识，然后便把注意力转移到更重要的工作上去了。

　　“克，克莱恩？是这么念的对吧？”伦纳德有些别扭地确认道，他实在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，自言自语虽然有效，说多了就会显得有点傻。但是名字总是要念对的，这是礼貌。

　　“嗯嗯。”克莱恩清亮的褐色眸子打量着他，抻了抻胳膊，露出了友好的、腼腆的笑容。

　　“独木舟不是这么造的啦。”他说。

　　“咧？”伦纳德说。

　　“别担心，”少年拍拍胸脯，“我可以教你，我们一起。”

　　于是他们热火朝天地开始了施工。克莱恩的航海经验比伦纳德丰富许多——后者压根就没有经验。在他的指点下，两个人的建设进度加快了不少，灯塔被推倒重建，而新的船只居然也一点一滴、有模有样地成型了。

　　“你懂得真多。”伦纳德有一次羡慕地说。

　　“我也是别人教的，”克莱恩摇了摇头，露出怀念的表情。

　　“很早很早以前，有个老师带过我三年，所以我才知道我比你大三岁。不过后来他就离开了，说是要去探索世界的边界，再也没有消息。”

　　伦纳德十分惊愕。他不知道是该先讶异、或者说恍然大悟地发觉这片黑暗还有“边界”这种可能性，还是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：“什么，这个世界上还有大人？”

　　十二岁的少年失笑了。他拍了拍胸脯：“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，总有一天会长大的。”

　　他们俩一起在小岛上度过了半年，造了全新的、勉强合用的船，搬着伦纳德的全部家当回到了那个相邻的大岛。而克莱恩的营地和他刚离开时一模一样，毫无变化。

　　“你看，我说过让你不用担心，在这个世界上，只要没有人存在，时间就是停滞的。”他说。

　　“一直都不变的话……”伦纳德想了想，“挺没意思的。”他本来是想说挺寂寞的，但话到嘴边改了主意。

　　“是啦是啦。”

　　幽暗沉默的穹顶下，两个人类的聚居地，时间开始流动。

　　年龄的增长令伦纳德迅速抽条，从起初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儿，逐渐成为体能更好的少年，而且个头超过了克莱恩。这事儿令年长者气得吱哇乱叫，还信誓旦旦地自称自己也要继续长高。结果自然不用说，他很悲惨地失败了。

　　“这是作弊！”克莱恩裁判严肃地表示。

　　“我和你的年龄明明是同步增加的！”伦纳德选手不得不抗议道。

　　最终这场判决成了一团纠结在一起的海草，时不时被拎出来，重新成为攻讦对方的论据，且全体参与者乐此不疲，实乃怪事一桩。

　　但裁判也没闲着。他把学到的所有的知识和技能悉数教给伦纳德，两人合伙探索完了这座大岛的边边角角，开辟出功能各样的新营地，并且终于在相遇的第七年，造出了真正能远程航行的船只。

　　克莱恩是这样说的：“我要去找那些跟你一样的小孩儿，把他们带回这里，让他们也可以长成大人。”

　　“可是你看上去也不像大人啊。”十六岁的伦纳德拄着铲子，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他。

　　彼时他俩刚刚挖开船坞，让船漂浮起来，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，灰头土脸，只有伦纳德莹绿色的眼睛在火把映照下闪闪发亮。而克莱恩一把勾住他的脖子，强行把他压低了半个头，就像把笔直挺拔的小树苗拉成弓型，成为捕猎的陷阱那样。

　　还是挺好看的小树苗。

　　克莱恩漫无边际地思忖着，一边微笑着、磨着牙拿出年长者的气势，开始用胡诌给自己加权重：“我成年了，小朋友没有表决权。”

　　玩笑归玩笑，伦纳德自然想跟着走，却被拒绝了。克莱恩给的理由非常科学：两个人不能都上船，万一出了意外，他们这个二人聚落拥有的一切就没人传承了。伦纳德无法反驳，他知道对方是对的，在这个人类难以生存的世界，只有尽可能保全文明的火种，才能为后来者留下希望。

　　他目送克莱恩驾着船离开，不情不愿地留在了营地。每个清晨他会在码头上的大石头划下一道线，用自己发明的祈祷仪式念念有词。如果克莱恩还在，准要嘲笑他的幼稚行为，伦纳德忿忿地想。但是谁让这人不在呢？

　　伟大的黑夜与天穹，海风与岛屿，如果可以，请让我的朋友克莱恩平安归来吧。

　　或许是他的心声打动了不知哪路神明，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克莱恩的航海技术和运气都相当不错，一个半月后，他不仅全须全尾地回来了，还捡了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，叫阿尔杰。

　　阿尔杰比较幸运，他从一开始就拥有一个叫齐林格斯的同伴。然而好景不长，齐林格斯在两年后独自偷偷出走，于是阿尔杰就一个人活了下去，直到现在。

　　伦纳德非常纳闷。在他小的时候，日思夜想的就是能拥有一个同伴。居然有人会在这种环境下更乐于独自生活，真是难以理解。

　　“好在上天给我送来了克莱恩。”他耸耸肩，诚恳地转向克莱恩，“赞美独木舟，尤其是中途破碎的独木舟，赞美相邻的小岛，还要赞美星灯水母。”

　　克莱恩翻了个白眼，拿起木勺子敲了敲他的脑门。

　　“多大人了你。”他说。

　　少年阿尔杰左看右看，觉得实在很难融入这种熟稔的氛围，于是很有眼力见地闭紧了嘴。

　　伦纳德继续负责看守大本营，还领着阿尔杰，把克莱恩教他的那些重新一点点灌输下去，一边慢吞吞地等待。等白环菇收割了一茬，青笠子又熟了几成颜色，阿尔杰挖塌了鱼塘的一角，等到克莱恩下一次归来之时，又是很久过去了。

　　他带回来了一个九岁小姑娘，名字叫奥黛丽，长得非常漂亮，却让三个男生都犯了难：小姑娘不比熊孩子，随便养也养不坏，可得小心着点。

　　奥黛丽是个好孩子，可是伦纳德实在是不擅长与小女孩交流，克莱恩也是一样。后者很快发觉这样不行，立刻提前了探险计划，几经周折，找到了另一个十岁的女孩佛尔思。佛尔思则表示，她原本还有一个失踪的同伴，总有一天一定要去找她。

　　事后克莱恩悄悄地把伦纳德拉到一旁：“其实我把她那个岛彻底检查了一遍。”

　　“没有人？”伦纳德反应很快。

　　“没有人。”克莱恩确认道。

　　两人都沉默了一下。这再明显不过了，尽管他们俩——极其好运地——成功驯化了黑暗的一部分，但独自求生到底有多么困难，两个人都是有经验的。更何况每一座孤岛的情况都有所不同，克莱恩出海时遭遇过无数未曾预见的意外，也没有都和伦纳德提起。

　　“说不定那女孩只是漂去了别的地方。”伦纳德抬起头来，恳求似的自语，眼睛看着别处。“我们会帮她的，对吧？”

　　克莱恩抬手拍了拍伦纳德的肩。自从对方从后辈迅速成长为相依为命的同伴，这个动作他已经好些年没做过了，关节有些生疏，但熟悉感还停留在原地，微弱地泛起暖意来。

　　“嗯，我们会的。”他说。

　　他们一起享受了一段安静的潮声。

　　航海家找到的最后一个孩子叫戴里克，据说是一个人类聚落的末裔，聚落遭受了不明灾难，最终只剩下了他自己，便被克莱恩捡了回来。几个孩子对此满怀敬意，为了给克莱恩满世界捡人的行为找理由，私底下编了一堆传奇故事。这事儿伦纳德知道，但他乐在其中，有时还能提供点素材，毕竟岛上平常也没什么娱乐活动，只好发动想象力聊以慰藉。

　　距离最初的探险已是三年过去了。因为长期独自漂流在海上，克莱恩的年龄增长不多，而留守家园的小树苗却卯足了劲地窜，已经是可靠的青年了。

　　“这座岛养不活更多的人，先一起来生产更多的食物吧。”二十一岁的克莱恩对十九岁的伦纳德说。

　　伦纳德当然没意见，于是两个青涩的年轻人就这样又当爹又当哥、笨手笨脚地，教导着四个少年少女。白环菇在戴里克的培养下口味丰富起来，奥黛丽成功驯养了一群又聒噪又好吃的大鸟，阿尔杰的造船技术越来越熟练，佛尔思的博物学水平稳步提高，已经能成功地森林深处过夜并全身而退，尽管被吓得不轻。

　　一切都在欣欣向荣，只是克莱恩近来有些沉默。他把整座岛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，终于在某一天，把所有人召集起来。

　　“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们的了，”他点点头，对上了伦纳德的眼睛，“有些技能，我的老师过去这么做时我没有懂，也没记住。但现在我全部都回想了起来，也都告诉了你们。”

　　“我……决定出海。老师走前说，他要去探索世界的边界，但我不这么认为……”

　　他语出惊人地宣布：“我要去探索世界的真相。”

　　伦纳德站在最后，没有说话。

　　克莱恩看了他一眼，又转开目光：“我认为我们人类不是一开始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。在黑暗深处，一定有哪里存在一个出口。”

　　像第一次那样，伦纳德再次举起手：“我要跟你一起去。”

　　或许是被阴沉沉的气压影响，几个孩子的脑袋在他们之间来回地转来转去，一张张小脸上满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忧虑，不知怎么做出的这么生动的表情。低落如克莱恩也险些被他们逗乐，他在想象中抬起手按住刺痛的心口，平稳地笑了笑：“他们几个都还是少年人，你忍心就这么丢下他们吗？”

　　伦纳德死死攥紧了拳头：“那你就能这么丢下我？”

　　“别担心，伦纳德，”克莱恩轻声说，“我会回来的。”

　　很显然，有的话不能乱说，但那时的克莱恩和伦纳德都还不懂，那些预兆因而毫不食言地应验了，任由人类悔不当初，却再无修改的可能。

　　证据就是，其他人再也没有见到克莱恩。

　　伦纳德，作为聚落里最年长的人，继续支撑起了整个营地的运转。在他的看顾下，其他几个少年少女也逐渐像他当年一样，长大成人。

　　时光如森林深处的溪流，平静地潺潺流淌。伦纳德没再给这座岛屿上的地形起一堆孩子气的名字，幼年时的兴趣只是孤独的自娱自乐，随着与克莱恩的相遇淡褪已久，以至于当这座岛屿突然失去了合法所有者时，他已然忘却了这门技术。

　　他的年龄也在一天天地增加，终于有一天超过了克莱恩。然后是一年，两年……

　　伦纳德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把其他几个人聚集起来，像当年那样突兀地宣布道：我要去找克莱恩。

　　阿尔杰奥黛丽等人也都不是孩子了。他们点着头，说你放心吧，我们会把寻找同伴这件事传承下去的，星灯水母的光芒将永远点亮于此，照耀着你归来的航路。

　　于是伦纳德驾着船，驶向了黑暗海洋的远处，渐渐看不见了。

　　其余几个人在营地里发现了他留下的一封信。

　　“阿尔杰、奥黛丽、佛尔思、戴里克，”伦纳德用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留下划痕，“见信如晤。”

　　这是一封很长很长很长的信。看得出来，伦纳德绞尽了脑汁，几乎把他知道的所有文字都用了上去，还不得已添上了各种标记，只有他们几个能理解的那种。上面是满满的叮嘱，按照每个人的不同情况写的，当然也有给他们所有人的一些指导。

　　有谁吸了吸鼻子。纸上多了一个圆圆的水痕，又是一个，接着很快被擦去了。

　　笔迹的主人对此无知无觉。

　　信件的最后，伦纳德这样写道：十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克莱恩，那时他比我大了三岁，现在，我已经比他离开那年时大三岁了。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，这个世界上的时间法则为什么会这般怪异，如今我似乎明白了一点，人类到底是群居的生物。

　　其实我从不相信他会出什么意外。在我心目中，他一直是那个能创造所有奇迹的人。

　　如果我找到了他，我们肯定会回到这里，告诉你们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，以及离开的方法。

　　如果我们一直没有回来，那么请相信我：总会有一个克莱恩和一个伦纳德，此刻正漂流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，等待着有朝一日的重逢。

　　祝我们好运。

End.

旧稿放出，剧情是梦见的（？）可能 应该 大概 比《黑星》好懂一点，很神经病，如果有问题全都是我的问题（土下座

非常感谢您阅读到这里……！如果可以请投喂我一些评论吧谢谢qwq——（猫猫捧碗.gif